媽媽的心思很縝密,她總是對叔公有所戒備,所以她在國外利用友人的名義存了一筆急用金。

我將這些錢領出來後,拿了一些給管家叔叔,我告訴他,我很感謝他為我們這個家所做的這一切,很抱歉到頭來只能給他這麼點養老金。原本管家叔叔不拿的,還堅持想繼續照顧我,但是管家叔叔年紀有了,再來,我也不是什麼身分金貴的少爺了,只是個普通人,用不上管家的,何況,我還有家嗎?

另外一小部分錢我拿去租了個小套房,剩下的錢就用來處理爸爸的後事和給付媽媽的醫藥費。

接著,我沒去大學報到,我必須在有限的時間內賺到錢,媽媽的身體狀況不太好,用那些錢撐不了多久。

不知道是不是把該流的眼淚都流夠了,後面處理這些事情起來我不慌忙了,但也不隨意表現情緒了。情緒會影響一個人做事的成敗。

我穿著黑西裝,將爸爸的骨灰放進狹小的四方櫃裡,深深一鞠躬。爸爸,請原諒您這個不成器的兒子。

我在房子的附近應徵了份餐廳的工作,一開始老闆看我高中才畢業,也沒有工作經驗,原本有些猶豫到底要不要錄取我,但是有一位看起來年紀和我相仿的員工一直替我說話,老闆也覺得我年紀輕輕就出來工作一定是有什麼原因,便答應我了。

替我說話的那位同事叫吳世勛,和鍾仁是同年紀的。

他對任何人都很親切,臉上永遠帶著淡淡的微笑,無憂無慮的樣子,我看得很是羨慕。我不敢開口問他天天帶著微笑的原因,我怕會因為羨慕而為自己的境遇感到悲傷,若是我在這時候這麼做了,我很清楚我將會像死了般一蹶不振,那麼媽媽該怎麼辦?

今天房東阿姨說有個新的室友要搬進來,阿姨知道我沒什麼錢可以付房租,所以一開始租房的時候就在我的同意下替我找室友,好減少我的負擔。

我很感謝房東阿姨,她讓我知道還有人能夠為我著想。

房東阿姨還說,她有好好觀察過對方的,說對方氣質斯文,看來是個不錯的孩子,要我別擔心會處不來。其實處不處得來我都無所謂,如果是名好室友,那多了個可以說話的人我當然開心;但如果是個和我格格不入的人,也沒什麼,頂多像兩條平行線一樣,生活還是照常繼續著。

我待在沙發上等著,心裡還是有些期待對方是個和自己和得來的人。

不久,對方到了,他按了兩下門鈴,我便趕緊去開門。

「世勛?」

「鹿晗?」

我們幾乎是同一時間用疑惑的語氣叫出對方的名字,然後再一起笑了出來。

「原來我的新室友是你!」我替他拿過一個行李,稍稍側身讓他進門。

「我也沒想到,原來你就住在這裡啊。」世勛笑了笑,指著空房,「我的房間是這間吧?」

我點了點頭,「這下我就不用擔心了,剛剛還在煩惱如果來了個會喝酒鬧事的怎麼辦。」

我開玩笑地說著,世勛也很捧場地笑著。

其實有很多時候,世勛的笑容總是讓我想到了鍾仁,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們年紀一樣的關係。

說忘了絕對是假的,再怎麼樣,我心中始終惦記著鍾仁。不知道他現在過得怎麼樣了?變了樣的叔公還對他像以前一樣好嗎?

鍾仁不是個喜歡受人控制的孩子,他喜歡自由、無拘無束,所以叔公若是想拿他來當商利的棋子,我想沒有那麼簡單。

「怎麼了?發什麼呆?」世勛的手在我面前揮了揮。

「嗯?沒事,不小心想事情想出神了,呵呵。」我尷尬地笑著,好掩飾我的心虛。「對了,你怎麼會搬到這來?你不是還在上學嗎?」

「嗯,不過我的學校和家實在離得有點遠,學校的住宿費又貴,所以我只好搬來這了。」

在世勛的解釋下,我才知道原來他是這裡附近那所藝術高中的學生。那所藝術高中很有名,而世勛就是念那所學校的招牌科系--美術系。

以前我就喜歡看畫,不是那種看得出什麼內涵的人,但是我就是喜歡看畫,也因此我很佩服會畫畫的人,總覺得他們能隨意用一條曲線就創造出一個夢境。

「我學不來畫畫。」我吐了吐舌。每次鍾仁都說我畫出來的畫就像是幼稚園等級,嫌棄得要死。

「你這麼喜歡畫的話,下次我送你一幅你的肖像畫吧?」

聽到這番話,我睜圓了眼,「真的?」

世勛點點頭,「不過給我點時間,我畫得好一點再送你。」

「嗯嗯!」我點頭如搗蒜,「多久都沒關係!」

「你真的這麼高興啊?」世勛被我的樣子逗笑了。

「當然啊,我也會想個好回禮的!」

這樣的生活過了一年,媽媽依舊躺在床上動也不能動,但是至少意識是清醒的。

我利用工作空餘的時間自修,世勛也會偶爾當當我的小老師。一開始因為很多是煩心,所以沒想到要繼續念書,但是想到不能永遠都這樣窩在一間小餐廳工作,所以就決定多多少少念一些。

如果鍾仁看到現在的我這麼認真,肯定會笑我的吧?

我看著一旁正在想辦法幫我解釋內容的世勛,想起了鍾仁。

鍾仁雖然很愛玩,可是不知道為什麼,功課永遠都是一等一,尤其在我最弱的數學方面,鍾仁是箇中高手。曾經我有想拼了命地念書贏過他,但是我發現完全沒用……

他常常惡劣地跟我開玩笑,但是在那之後都會很有耐心地幫我解決所有不懂的問題。他喜歡拿著筆敲敲我的腦袋,說小鹿要認真才行啊;他常趴在桌上看我念書,在我想不出來很苦惱的時候在旁邊笑得很開心;他會在我沒得到好成績的時候,摸摸我的頭說沒關係下次再努力。

雖然我不怎麼喜歡念書,但是有鍾仁在,就覺得是很快樂的時光,而我最喜歡的,就是看他認真解題的表情,有些嚴肅、成熟的側顏,常常讓我看得出神……

「鹿晗?鹿晗?」

我回過神來,看見世勛已經把題目的要點寫在我面前。

「抱歉…剛剛在想點事情……」我不好意思地說道。

世勛想了一會兒,「我好像時常看你一個人想事想得出神,發生什麼事了嗎?」

沒有想到世勛會問,我也沒有任何心理準備讓任何人問起鍾仁的事,所以有些愣住,不知道該怎麼回答。

「是喜歡的人?」世勛又接著問。

聽到這句話,我就像是被看穿一樣心虛地低下頭。世勛真的很會察言觀色,不過也因為這樣我常覺得無論將自己的心事包裝得多完美,在世勛面前就是完全赤裸裸地無用。

「也、也不是啦……」

他笑了起來,「看樣子是了。是誰啊?我認識嗎?」

我搖搖頭,「我們很久沒見面了……」

我其實很難受的,從鍾仁告白的那天起就沒有一天不想他,我很想很想見他,卻始終沒有拿出行動,表面上說是找不到他,但事實上是我根本不敢面對找到他後可能發生的一切的事情。

看我心情低落下來,世勛也就沒再追問了,只是和我一道將注意力集中在書上。

如果哪天真的不小心遇見了鍾仁,那麼我就會認為那是命運,代表我不能避免,然後我會告訴他,我喜歡他。

今天和世勛一起去上班的時候,看見店裡還沒營業。我們兩個都滿懷疑問,都這個時間了怎麼老闆還沒開始營業。

進到店裡之後,看見老闆在擺弄一台電視。

他看見我們兩,開心地招手要我們過去,「這是新買的,一起來看看這畫質怎麼樣吧!」

瞧老闆那麼喜歡新電視的樣子,我和世勛都感到好玩,嘴角忍不住揚起。

老闆坐定後就按下紅色的按鈕,我們兩個就站在老闆後方。

電視上高清的畫質讓我們三人都小小讚嘆了一下,接著就把注意力轉移到了電視的內容上。

新聞畫面是一場記者會,似乎是現場連線記者會。正當我好奇哪間大公司可以動用這樣的方式來舉辦記者會的時候,我看見了意想不到的人。

「可以說說您為何放心將這麼大的事業讓您孫子一同經手嗎?」其中一個中年的女記者問道。

「我們鍾仁年紀小歸小,但是頭腦真的很好,做事相當果斷精確,身為爺爺的我相當信任他。」叔公的笑容很燦爛,但在我眼裡,如同惡魔的獰笑。

我的注意力全集中到那個站在一旁穿著黑西裝的少年,他的表情冷漠孤傲,彷彿他完全沒把這場記者會看在眼裡一樣,甚至是傲視世界。

他為什麼會在那裡?

我全身發著抖,覺得往事的真相正一點一點被撥開。

「對於這樣不小的壓力,請問鍾仁先生的想法是什麼?還有未來的走向與方針呢?」

他的表情一點變化也沒有,整場記者會頓時陷入嚴肅的氛圍,沒有人多吭半聲,似乎只要一個呼吸就會失去性命,而那操控權就在他身上。

突然,他的眼神漸漸有了變化,他看向最中間的攝影機,也就是這個新聞台的攝影機。光是如此,我心中就出現前所未有的壓迫感,他的黑瞳深邃得讓人看不清,甚至有種會把人吸進去的魔力。

「鹿晗,我會找到你。」

我傻住了。

老闆和世勛也紛紛看向我,滿臉疑惑。

他用那樣不容抗拒的霸道眼神及命令式的語氣,向世界宣告他要追捕的人,是我。

畫面上的叔公頓時失色,尷尬地陪笑想結束鍾仁的話,但是鍾仁卻執意重複剛剛的話,說了三遍。

「請問您說的鹿晗是指你們所併購的亞金集團那失蹤的小少爺嗎?」

其中一個記者一這麼發問,整個記者會的衷旨立刻改變,話都向連環砲一樣纏著這段話接連發問。

他的表情並沒有任何改變,只是直勾勾地看著攝影機。這樣的他,讓我雙腳發軟,總覺得他好像可以透過那攝影機看到我一樣,好像是直接就看到我站在這了。

「阿晗…那個什麼集團的--」

「可能是同名同姓吧。老闆,我今天不太舒服,先走了,抱歉。」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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